3月28日《人民日报》有一个罕见的舆论监督大动作，披露了广西柳州市在区位优越、环境幽雅的黄金地段，为市委、市政府、市人大、市政协四大班子领导“量身定做”、“定向销售”高档住宅小区的情况。这个名叫河东苑的小区共有26幢别墅级楼房，正厅级每套建筑面积340平方米，副厅级320平方米，售价只有周边商品房价的一半。①凡是读到这篇报道的读者，相信都会对柳州市为四大班子领导提供优厚“特权住房保障”的魄力和能力惊怒不已。
　　许多读者、网民和时评家也许会像控方律师那样，逐条逐项对柳州市四大班子购买“特权豪宅”提出质疑，甚至提出强烈的抗议。其实这些都只能算是《人民日报》报道的“跟帖”，因为该报道已经抓住了问题的要害，分析得非常清楚。比如，柳州市辩称，他们的做法有《广西壮族自治区市场运作方式建设住房暂行办法》（下称《办法》）作为政策依据，而实际情况是，《办法》规定：“以解决单位职工住房困难为前提，无房产和未达标户优先购买”。四大班子领导都不是无房或住房未达标的困难户，却将河东苑豪宅悉数占用独享其成。又如，《办法》要求以“市场运作方式建设住房”，实际上河东苑完全是“权力化运作”的产物。毫无疑问，柳州修建“特权豪宅”不但不符合《办法》的规定，反而是对《办法》的绝妙讽刺。
　　这起公权机关利用特殊权力过度攫取住房资源的事件，其严重性主要不在于专供四大班子的“特权豪宅”如何高档豪华，以及四大班子领导以何等低廉的价格将豪宅“买”下，而在于地方公权机关在一番“权力化运作”之下，组成了一个十分牢固的“特权联盟”，从而使地方权力结构呈现出某种“集体性沦丧”的特征。柳州市委、市政府、市人大、市政协四大班子领导都分享到了相应的“特权福利”自不必说，市检察院检察长、中级法院院长也“一个都不能少”地被纳入其中；同时“为安抚离退休的四大班子老领导，在市委大院内以同样方式为他们建房”。在这个“特权联盟”中，方方面面的利益照顾得很到位，各种关系协调得很周全，党委对政府的政治监督，人大对政府的宪法监督，以及政协的民主监督和检察院、法院的司法监督，仿佛一夜之间统统失效。
　　有作者发出质问：柳州四大班子买特权房何以心安理得？②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。他们的确是心安理得，看起来，他们从拍板建房到象征性掏钱“买”房，几乎都是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。首先，他们不用担心当地人大、政协、司法机关会依法履行监督职能，因为监督者与被监督者已经组成“特权联盟”，监督自然就被取消了。其次，他们不用担心当地媒体的舆论监督，因为按照有关规定，当地媒体是不可能监督四大班子领导的。再次，他们不用担心当地的群众监督，因为群众不过是一盘散沙，除了发发牢骚或上访、上告，在当地不可能折腾出什么像样的名堂来。
　　当然，经过当地群众向《人民日报》投诉，事情被党中央机关报曝光了，四大班子该有所畏惧了，然而，既然他们有魄力和能力大张旗鼓为自己提供“特权豪宅”，就不能排除他们也有将《人民日报》报道带来的“负面影响”一举摆平的魄力和能力——毕竟，地方政府出动强大的“攻关”力量，成功摆平《人民日报》、新华社、中央电视台等中央级权威报道的“负面影响”，这样的先例并不少见。
　　所以，我已经懒得去向四大班子买“特权豪宅”提出什么质疑了，我感兴趣的是，在被《人民日报》曝光之前，四大班子无疑是无所畏惧的，假如在被曝光之后，他们仍然能够如愿以偿摆平“负面影响”，他们同样也将无所畏惧。“民不畏死，奈何以死惧之”（老子），若官无所畏惧，则民将何以裁之？
　　不禁想起了陈毅同志说过的一句话，以及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在《领袖们》一书中转述的一个关于苏共领导人勃列日涅夫的笑话（也可能是真事）。陈毅同志当年曾告诫那些装腔作势、脱离群众、“没有感情，不通人情”的干部说：“共产党的领导干部总像这样还了得，打起仗来谁来掩护你，不打你冷枪才怪呢！”③。我的感觉是，某些官人表现得实在过于贪婪、霸道与张狂，别说打起仗来没人掩护他们，就是在如今的和平年代，恐怕也有不少人巴不得他们挨冷枪——想想近年来发生的多起官员被害事件吧，无论被害官员是否无辜，他们遭遇不测被害身亡，终归都是人间悲剧，但网络和坊间为何罕见有对他们表示同情的言论呢？
　　关于勃列日涅夫的笑话是：勃带着他的老母亲去参观他在郊外的超豪华别墅，老母亲看完后又高兴又害怕，说，儿子啊，这别墅好是好，可要是哪天共产党打回来了，你怎么办啊？④之所以说这个笑话可能是真事，是因为它是苏联官僚体系“法定特权”的真实写照。据学者雅科夫引征的史料：从20世纪30年代起，斯大林建立了苏联特色的官僚特权体系，“政治局委员、候补委员、中央书记、中央委员、人民委员（后改称部长）、总局首长，等等，每一级都有一套专门的特权。从斯大林本人到集体农庄主席，按照级别享受这些特权：黄金地段的高级住房，免费占用别墅，专用汽车（领导人和妻子、儿女都有，有时甚至一人有几辆汽车供选择），专职司机，免费早餐与午餐，假日去修养所，往返修养所、疗养所的大量路费、补助、医疗费，阔气的狩猎、不用排队就在特供商店里购买紧缺的商品和进口奢侈晶（仅在莫斯科就存在数百家这样的商店），以及其他一些形形色色的特殊供应。”⑤如此高度完备的特权保障，比沙皇时代官僚的待遇有过之而无不及，以至于让勃列日涅夫的老母亲产生了错觉，以为勃列日涅夫所在的党组织已经不是共产党了。剅
　　不禁想小心翼翼地问一句：集体购买“特权豪宅”的四大班子，你们想过没有，假如再要打起仗来，谁来掩护你们？假如“共产党打回来”，你们怎么办？你们真的就不需要“怕”点儿什么吗？
　　
　　注释：
　　①《人民日报》2008年3月28日。见http：／／paper．people．com．cn／rmrb／html／2008-03／28／content_48525399．htm．
　　②荆楚网2008年3月28日。见http：／／www．hispeed．com．cn／Forum／ReadPost．asp？PostID＝1350069
　　③转引自《指名道姓——潘多拉酷评公众人物》，台海出版社2004年，第206页。见http：／／www．sylib．net／sub／book／mu．htm．
　　④参见http：／／www．cnread．net／cnread1／jswx／n／nikesong／lxm／006．htm．
　　⑤雅科夫·伊万诺维奇·布尔什维科夫：《愿历史不要再简单地重复——关于列昴尼德·伊里奇·勃列日涅夫时代的点点滴滴》。见http：／／www．xici．net／b15420／d19428262．htm．